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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章 故人

星河九里 浮沸 6157 2021-12-13 22:2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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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韩相府流光苑。

  九里在自己的厢房内待了三日,除了见过来送膳食的阿蛮和小野,一直在研究金陵的毒花。

  她离开太守府时走的匆忙,堪堪偷折下了一瓣毒花和一根花蕊须枝。她将毒花的模样临摹下来,交给小野送往鹿山门,刚刚接到回信。瞿西风在信中说道,若只论花瓣形状和颜色,此花倒是像极了南蛮的鬽珪花,但鬽珪花无毒无味,也无似爪须根,只是寻常的观赏之物,且因颜色暗沉乌黑,不讨人喜,很少有农户会栽种此花。所以即使在南蛮,不过寥寥数人见过真的鬽珪花。若非天然植物,那便是有心人故意栽培这种有毒之物祸害金陵。只是这人深谙毒理,且对花卉栽植手到拈来,万万不可小觑。

  九里将密信丢入火炉内烧掉,眸中暗含深沉。

  不过这深沉很快便被小野打破了。这密信刚烧成灰烬,院中旷地便传来兵刃相接的噪声。

  小野除了日日练功,就是乐滋滋的逗着阿蛮生气。两人在流光苑里待了三天,早就沉不住气了,只不过小野是闲得发慌,而阿蛮则是被撩的发怒。

  九里一踏出廊桥,便见到了熟悉的一幕——

  扎着彩辫的少女将面红耳热的少年压在了地上,整个人坐在了他身上。

  阿蛮被反剪住双手,却见九里在这个关头出房了,一双杏曈还盈满笑意的看着自己,恨不得将头狠狠撞入地面,化作土地公地遁逃走。

  “九哥,你终于出关啦!”小野笑嘻嘻的说道,手上的红绳铃铛顺着她摆着的手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。

  九里穿着一身浅玉兰色青边菊花纹撒花缎面的锦袍走近,腰间系着通润明澈的羊脂白玉腰佩,随着步伐微微晃动。她虽笑意零星,但通身气质清冷,像镜中花水中月,近在眼前,却遥远的让人无法捉摸。

  “莫再胡闹了。”九里轻轻呵斥小野一声。

  小野捂着嘴吃吃的笑了声,“九哥也别整天研究那花疙瘩了,应该好好教教阿蛮剑术,”她从阿蛮身上起来,捡起一旁的木剑,在空中耍出几道招式,又说道,“果真人如其名,一身蛮力,连我都打不过。”

  九里心中一动,小野竟然有模有样的将自己的剑招学了四分像,她嘴角微弯,又指点了小野几句。

  阿蛮本来被说的羞愧,愤愤的坐在地上,光喘着粗气不说话,赤目恶狠狠的盯着小野,听见九里温和一笑,转眼看她,见她对小野有几分欣赏之意,阿蛮双眼湿漉漉的,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,丧丧的站了起身。

  九里看见这一对欢喜冤家,心中的阴霾稍减,见天色尚早,笑着说道:“你们换一身衣裳,我带你们在京城里逛逛。”

  小野欣喜大叫一声,在原地乱蹦,随后跑向阿蛮身边将他抱住,瞬间又松开了手,向上捧住了他的脸,双手用劲向里压了压,阿蛮的脸被挤得更像一只松鼠了。

  “你挨打的可真值呀,直接打出府了!”小野笑道。

  阿蛮一怔,大力的挥开了小野,揉了揉被压疼的脸,眼神还是望着九里,见她一脸轻松慵懒的模样,阿蛮也无意识的笑了笑。

  ·

  三人刚一出流光苑,便遇见了刚刚归府的韩新台,于是这一趟外出变成了四人游。

  韩新台和九里坐在马车内,小野嫌车舆内太局促,拉着阿蛮坐在了马车前头,成了赶马的车夫。马车内的两人低声交谈,掩着侧窗的纱帘时不时被风撩开,露出马车内一角,路过的女郎不经意往里一瞥,无不为车内俊秀少年感叹。

  韩新台虽对九里的辈分有些微词,但见她没有丝毫骄横,不免生了好感。两人谈天论地,他在心中不断暗叹九里的博学多识,小小年纪便满腹珠玑,气度不凡,怪不得祖父如此欣赏她。

  四人一行到了御行街上的天粤八仙居,此乃京城里有名的食肆,开张十七年从五湖四海搜罗了四十八名厨师,内藏无数珍奇,各色饮食果子将近百种,八代菜系皆为拿手,就连异域菜色也颇受人称赞。

  九里向来只在书籍里见过临摹下来的京城街景,她曾在《东京梦华录·酒楼》见著者孟元老写道:“九桥门街市酒店,彩楼相对,绣旆相招,掩翳天日。”

  今日一见京城繁华,果然名不虚传。红楼画阁,明珠翠帘,无数雕栏马车停驻在街上,有的高调的耀眼瞩目,有的则内敛的满腹书华。花陌柳巷中时而传来巧笑倩声,时而飘出管弦奏鸣,甚是热闹。街上人来人往,人影攒动,有平头百姓携家出行,流街而逛,也有高官贵人矜贵自持,凭栏远眺。

  韩相府的马车停在天粤八仙居前,便引来众人瞩目,连马车前的打闹着的一对少男少女都十分养眼。只见一常装男子儒雅地踩着杌凳下来,神情醇厚,正是韩相府的公子韩新台。他站在马车旁,神情十分恭敬,似在等人下来。

  只见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撩开了车帘,就连韩新台也微微失了神,这一双手看起来简直就像女人的手,若他不知道马车里的人是钱九公子,他真会以为这是哪位年轻女子的柔荑芊手。众人还以为这将要从马车上下来的人是韩相府的千金韩舒窕,略有失望,转眼却看一个风姿华茂的少年出了马车。

  虽穿着朴素,却掩不住九里灼人夺目的一副好容貌。

  少年眼底漾着明澈灵动的光芒,一双乌黑瞳仁如上好的琉璃烁珠,姿态矜散,却忍不住让人仰望,流逸如天上星月,凌厉犹高山巍峰。九里利落下马,动作潇洒,松宽的衣袍在风中微微翻动,旭阳如金穗子般撒在玉兰色的锦袍之上,更添了几分华贵之感。九里潇然一笑,带着阿蛮和小野,跟在韩新台身后进了天粤八仙居的包厢肆房。

  不远处的一辆黑漆金边平头马车也伸出了一只手,挑开了錦帘。

  煜炀探头和车夫耳语,随后转过身对马车里的人说道:“确实是礼部员外郎韩新台大人和钱九公子。”

  陆星除剑眉一挑,嘴角弯出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,懒洋洋的说道:“好久没吃七翠羹了。”

  煜炀一听,饶有意味的说道:“属下这就去安排。”随后吩咐前面的车夫去天粤八仙居。

  ·

  若非借着韩相府的名头,九里等人怕是等一天也等不到位置,更别说能进入专门为京城贵人开辟的雅致包厢了。

  天粤八仙居的三楼分别有八间包厢,以八仙法器取名,分别叫做葫芦杖、芭蕉扇、纸叠驴、花篮坊、莲花河、长剑镛、横笛啸和玉版笺。前面四间已有人在内,韩新台等人入了莲花河包厢。他们落座不久,便又听见隔壁的长剑镛包厢迎来了一波贵客。

  韩新台本不喜这样铺张的高调食肆,以往他也只在韩舒窕十四岁生辰时带妹妹来过一回,所以对天粤八仙居的吃食也不甚了解,众人听小二的意见点了五道菜,分别是胭脂鹅脯、通花软牛肠、大竹醪糟、佛手金卷炒墨鱼丝、山珍莲蓬豆腐,和龙井竹荪膳汤,还有一道甜品老世泰芙蓉椰汁糕。

  纵使九里在姬空谷待了十余年,并不看重腹欲,唯一念念不忘的便是龙须糖,此刻也不得不感叹食色性也。怪不得天粤八仙居在京城负有盛名,一顿午膳吃下来,四人都沉醉于这玉盘珍馐中。

  小二适才说过,饕餮大餐后再来一道老世泰芙蓉椰汁糕,既能解大肉之腻,还能使得心情愉悦。可等了许久,还未见有人将椰汁糕呈上,韩新台本想唤人询问,却听门外一顿喧闹。一会儿,便有个伙计怯怯的上前来,说道:“韩公子,钱公子,实在是不好意思,您这桌点的老世泰芙蓉椰汁糕……没了,不如换个糕团试试?”

  “没了?”韩新台眉头微皱,问道,“刚刚不是还说做好了要上了吗?”

  小二正想回答,却听隔壁包厢传来一阵清脆的女声:“不是没了,是我抢走了。”

  众人皆是一愣,只有九里觉得这个声音颇为熟悉。

  未等他们回答,那声音的主人便撩起了厢房珠帘,大剌剌的走了进来。

  来人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,穿着一身华贵的孔雀纹正红镶金丝大毛斗篷,头顶上插着一支繁复的八宝红玉南海珍珠五凤弦钗,小脸盘大眼睛,鼻梁秀美,樱唇红嘴,神情嚣张跋扈,俯视看着圆桌边的四人。

  她身后跟着四个丫鬟,狐假虎威的也是一副跋扈模样。

  韩新台一见此人,额上青筋都跳了三跳,却装作无事的样子,站起身拱手福礼道:“微臣韩新台给七公主请安。”

  听见韩新台的话,九里的眸光变得微微森凉,她扬起唇角,却显出一丝不为人察觉的寒意。她带小野和阿蛮站起身一齐向陆钰婉请安,说罢邪邪一笑,眼波迷离,倒让陆钰婉看呆了。

  “你便是韩相新认的义子,钱九?”陆钰婉问道。

  “回公主的话,正是在下。”九里答。

  “你刚才笑什么?”见她一副淡定模样,陆钰婉心中一动,想起了她刚刚那抹似有似无的笑容。

  “草民是在笑自己与公主的缘分。”九里目光幽黑深邃,深有意味。

  陆钰婉心生纳闷,喝道:“你与本公主能有什么缘分?”

  五年前,你欲抢走我的白银狐皮。你的哥哥还召了锦衣卫十六暗使用了一招瓮中捉鳖计对付我,对我使了剧毒的六蜂针暗器。想到这里,九里还觉得肩上的伤口微微作痛。

  她低声笑了一声,再抬眼看陆钰婉,眼底只剩下一片清明,她道:“七公主抢走了我们点的老世泰芙蓉椰汁糕,这不是缘分是什么?”

  陆钰婉听罢,手指绕了绕散在胸前的辫子,随后放开,哼了一声:“抢糕点有什么了不起的,我还能抢人呢。”说罢,盯着九里看了许久。

  她总觉得面前的少年有些相熟,气质高冷疏凉,一副决计不让人看透的模样,好像在哪里见过…特别是那一双冷清的杏曈,乌黑深邃,两人离得远,目光平对,但总让人感觉面前之人是在居高临下的睨视着自己,令她不住的仰望着,甚至隐隐想追逐。

  周遭沉默下来,小野和阿蛮皆有些迷茫,他们没和陆钰婉打过交道,只觉得这个公主甚是刁蛮,阿蛮转眼看了看嘴里还塞着东西的小野,觉得与公主相比,连小野都显得可爱多了。

  身后的丫鬟出声提醒陆钰婉该是回宫的时辰了,她才将目光从九里身上移开,转身离开,丫鬟掀开珠帘迎着她,陆钰婉却转过脸来,侧着对住九里,淡淡说道:“你倒是个养眼的,有空进宫陪我玩玩。”也不等九里回答,便迅速走了。九里眼底现出一丝犹豫,被阿蛮看在心底,他暗暗握紧了拳,看着公主离开的方向,隐隐感觉到了危机感。

  “九叔莫见怪,七公主一贯是这样的性子。”韩新台给她敬了一杯茶,为公主的唐突赔罪。

  “无妨。”九里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,想起千机阁皇家密宗里对陆钰婉的概述:粗鲁骄矜,刁蛮无双。

  还未放下茶杯,便有个小二将一笼翠玉青碧的碟盅呈上来,恭敬的说道:“钱公子,这是长剑镛的客人给您点的七翠羹,这位贵人听闻您和七公主因为一笼老世泰芙蓉椰汁糕起了争执,便让小的带这笼七翠羹前来替公主赔罪。”他将盅盖打开,只见盅内整齐的摆着七样色泽青翠的精致糕身,看起来甚是诱人,怪不得被称为是糕点中的凤髓龙肝。

  七翠即指的是甘甜栗子、黏制豆沙、浓甜香芒、奶白葡萄、雪山黑梅、蜜饯银杏和芝麻南糖,羹指的是用稀有艾青草叶榨出精汁、再与宫廷糯米相合秘制调料揉酵而成的青糕,七种甜物依次覆上甘甜爽朗的青糕,分成鲜明八层。一口入之,味尝八甜,丝丝甘味,沁入心肺。

  因为七翠羹的食材稀有,每月只限量供应十六份,都是为了宫里或者是专门的贵客准备的,从不轻易教人品尝。

  韩新台也知道这天粤八仙居的规矩,听闻小二的话,脸上露出一丝惊讶,不知这长剑镛的客人是哪位,竟然愿意将七翠羹让给钱九。他惊讶之余,也略有点好奇,钱九果真深藏不露,与这位京中贵客有如此交情。

  九里垂眼,看着眼前的七翠羹,原本凉薄的眼神微微泛起涟漪。她一失先前面对七公主时的凌厉气势,整个人散出一股不可察觉的柔软,矮声道:“那便多谢长剑镛的客人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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